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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十四行詩集【二】

    類型:外國詩詞-歐洲_Europe-英國詩歌_United_Kingdom

    八五
    我的緘口的詩神只脈脈無語;
    他們對你的美評卻累牘連篇,
    用金筆刻成輝煌奪目的大字,
    和經過一切藝神雕琢的名言。
    我滿腔熱情,他們卻善頌善禱;
    像不識字的牧師只知喊"阿門",
    去響應才子們用精煉的筆調
    熔鑄成的每一首贊美的歌詠。
    聽見人贊美你,我說,"的確,很對",
    憑他們怎樣歌頌我總嫌不夠;
    但只在心里說,因為我對你的愛
    雖拙于詞令,行動卻永遠帶頭。
    那么,請敬他們,為他們的虛文;
    敬我,為我的啞口無言的真誠。
    八六
    是否他那雄渾的詩句,昂昂然
    揚帆直駛去奪取太寶貴的你,
    使我成熟的思想在腦里流產,
    把孕育它們的胎盤變成墓地?
    是否他的心靈,從幽靈學會寫
    超凡的警句,把我活生生殛斃?
    不,既不是他本人,也不是黑夜
    遣送給他的助手,能使我昏迷。
    他,或他那個和善可親的幽靈
    (它夜夜用機智騙他),都不能自豪
    是他們把我打垮,使我默不作聲;
    他們的威脅絕不能把我嚇倒。
    但當他的詩充滿了你的鼓勵,
    我就要缺靈感;這才使我喪氣。
    八七
    再會吧!你太寶貴了,我無法高攀;
    顯然你也曉得你自己的聲價:
    你的價值的證券夠把你贖還,
    我對你的債權只好全部作罷。
    因為,不經你批準,我怎能占有你?
    我哪有福氣消受這樣的珍寶?
    這美惠對于我既然毫無根據,
    便不得不取消我的專利執(zhí)照。
    你曾許了我,因為低估了自己,
    不然就錯識了我,你的受賜者;
    因此,你這份厚禮,既出自誤會,
    就歸還給你,經過更好的判決。
    這樣,我曾占有你,像一個美夢,
    在夢里稱王,醒來只是一場空。
    八八
    當你有一天下決心瞧我不起,
    用侮蔑的眼光衡量我的輕重,
    我將站在你那邊打擊我自己,
    證明你賢德,盡管你已經背盟。
    對自己的弱點我既那么內行,
    我將為你的利益捏造我種種
    無人覺察的過失,把自己中傷;
    使你拋棄了我反而得到光榮:
    而我也可以借此而大有收獲;
    因為我全部情思那么傾向你,
    我為自己所招惹的一切侮辱
    既對你有利,對我就加倍有利。
    我那么衷心屬你,我愛到那樣,
    為你的美譽愿承當一切誹謗。
    八九
    說你拋棄我是為了我的過失,
    我立刻會對這冒犯加以闡說:
    叫我做瘸子,我馬上兩腳都躄,
    對你的理由絕不作任何反駁。
    為了替你的反復無常找借口,
    愛呵,憑你怎樣侮辱我,總比不上
    我侮辱自己來得厲害;既看透
    你心腸,我就要絞殺交情,假裝
    路人避開你;你那可愛的名字,
    那么香,將永不掛在我的舌頭,
    生怕我,太褻瀆了,會把它委屈;
    萬一還會把我們的舊歡泄漏。
    我為你將展盡辯才反對自己,
    因為你所憎惡的,我絕不愛惜。
    九○
    恨我,倘若你高興;請現在就開首;
    現在,當舉世都起來和我作對,
    請趁勢為命運助威,逼我低頭,
    別意外地走來作事后的摧毀。
    唉,不要,當我的心已擺脫煩惱,
    來為一個已克服的厄難作殿,
    不要在暴風后再來一個雨朝,
    把那注定的浩劫的來臨拖延。
    如果你要離開我,別等到最后,
    當其他的煩憂已經肆盡暴虐;
    請一開頭就來:讓我好先嘗夠
    命運的權威應有盡有的兇惡。
    于是別的苦痛,現在顯得苦痛,
    比起喪失你來便要無影無蹤。
    九一
    有人夸耀門第,有人夸耀技巧,
    有人夸耀財富,有人夸耀體力;
    有人夸耀新妝,丑怪盡管時髦;
    有人夸耀鷹犬,有人夸耀駿驥;
    每種嗜好都各饒?zhí)厥獾娜の叮?/footer>
    每一種都各自以為其樂無窮:
    可是這些癖好都不合我口胃--
    我把它們融入更大的樂趣中。
    你的愛對我比門第還要豪華,
    比財富還要豐裕,比艷妝光彩,
    它的樂趣遠勝過鷹犬和駿馬;
    有了你,我便可以笑傲全世界:
    只有這點可憐:你隨時可罷免
    我這一切,使我成無比的可憐。
    九二
    但盡管你不顧一切偷偷溜走,
    直到生命終點你還是屬于我。
    生命也不會比你的愛更長久,
    因為生命只靠你的愛才能活。
    因此,我就不用怕最大的災害,
    既然最小的已足置我于死地。
    我瞥見一個對我更幸福的境界,
    它不會隨著你的愛憎而轉移:
    你的反復再也不能使我頹喪,
    既然你一反臉我生命便完畢。
    哦,我找到了多么幸福的保障:
    幸福地享受你的愛,幸福地死去!
    但人間哪有不怕玷污的美滿?
    你可以變心腸,同時對我隱瞞。
    九三
    于是我將活下去,認定你忠貞,
    像被騙的丈夫,于是愛的面目
    對我仍舊是愛,雖則已翻了新;
    眼睛盡望著我,心兒卻在別處:
    憎恨既無法存在于你的眼里,
    我就無法看出你心腸的改變。
    許多人每段假情假義的歷史
    都在顰眉、蹙額或氣色上表現;
    但上天造你的時候早已注定
    柔情要永遠在你的臉上逗留;
    不管你的心怎樣變幻無憑準,
    你眼睛只能訴說旖旎和溫柔。
    你的嫵媚會變成夏娃的蘋果,
    如果你的美德跟外表不配合。
    九四
    誰有力量損害人而不這樣干,
    誰不做人以為他們愛做的事,
    誰使人動情,自己卻石頭一般,
    冰冷、無動于衷,對誘惑能抗拒--
    誰就恰當地承受上天的恩寵,
    善于貯藏和保管造化的財富;
    他們才是自己美貌的主人翁,
    而別人只是自己姿色的家奴。
    夏天的花把夏天熏得多芳馥,
    雖然對自己它只自開又自落,
    但是那花若染上卑劣的病毒,
    最賤的野草也比它高貴得多:
    極香的東西一腐爛就成極臭,
    爛百合花比野草更臭得難受。
    九五
    恥辱被你弄成多溫柔多可愛!
    恰像馥郁的玫瑰花心的毛蟲,
    它把你含苞欲放的美名污??!
    哦,多少溫馨把你的罪過遮蒙!
    那講述你的生平故事的長舌,
    想對你的娛樂作淫猥的評論,
    只能用一種贊美口氣來貶責:
    一提起你名字,誣蔑也變諂佞。
    哦,那些罪過找到了多大的華廈,
    當它們把你挑選來作安樂窩,
    在那兒美為污點披上了輕紗,
    在那兒觸目的一切都變清和!
    警惕呵,心肝,為你這特權警惕;
    最快的刀被濫用也失去鋒利!
    九六
    有人說你的缺點在年少放蕩;
    有人說你的魅力在年少風流;
    魅力和缺點都多少受人贊賞:
    缺點變成添在魅力上的錦繡。
    寶座上的女王手上戴的戒指,
    就是最賤的寶石也受人尊重,
    同樣,那在你身上出現的瑕疵
    也變成真理,當作真理被推崇。
    多少綿羊會受到野狼的引誘,
    假如野狼戴上了綿羊的面目!
    多少愛慕你的人會被你拐走,
    假如你肯把你全部力量使出!
    可別這樣做;我既然這樣愛你,
    你是我的,我的光榮也屬于你。
    九七
    離開了你,日子多么像嚴冬,
    你,飛逝的流年中唯一的歡樂!
    天色多陰暗!我又受盡了寒凍!
    觸目是龍鍾臘月的一片蕭索!
    可是別離的時期恰好是夏日;
    和膨脹著累累的豐收的秋天,
    滿載著青春的淫蕩結下的果實,
    好像懷胎的新寡婦,大腹便便:
    但是這累累的豐收,在我看來,
    只能成無父孤兒和乖異的果;
    因夏天和它的歡娛把你款待,
    你不在,連小鳥也停止了唱歌;
    或者,即使它們唱,聲調那么沉,
    樹葉全變灰了,生怕冬天降臨。
    九八
    我離開你的時候正好是春天,
    當絢爛的四月,披上新的錦襖,
    把活潑的春心給萬物灌注遍,
    連沉重的土星③也跟著笑和跳。
    可是無論小鳥的歌唱,或萬紫
    千紅、芬芳四溢的一簇簇鮮花,
    都不能使我訴說夏天的故事,
    或從爛熳的山洼把它們采掐:
    我也不羨慕那百合花的潔白,
    也不贊美玫瑰花的一片紅暈;
    它們不過是香,是悅目的雕刻,
    你才是它們所要摹擬的真身。
    因此,于我還是嚴冬,而你不在,
    像逗著你影子,我逗它們開懷。
    九九
    我對孟浪的紫羅蘭這樣譴責:
    "溫柔賊,你哪里偷來這縷溫馨,
    若不是從我愛的呼息?這紫色
    在你的柔頰上抹了一層紅暈,
    還不是從我愛的血管里染得?"
    我申斥百合花盜用了你的手,
    茉沃蘭的蓓蕾偷取你的柔發(fā);
    站在刺上的玫瑰花嚇得直抖,
    一朵羞得通紅,一朵絕望到發(fā)白,
    另一朵,不紅不白,從雙方偷來;
    還在贓物上添上了你的呼息,
    但既犯了盜竊,當它正昂頭盛開,
    一條怒沖沖的毛蟲把它咬死。
    我還看見許多花,但沒有一朵
    不從你那里偷取芬芳和婀娜。
    一○○
    你在哪里,詩神,竟長期忘記掉
    把你的一切力量的源頭歌唱?
    為什么浪費狂熱于一些濫調,
    消耗你的光去把俗物照亮?
    回來吧,健忘的詩神,立刻輕彈
    宛轉的旋律,贖回虛度的光陰;
    唱給那衷心愛慕你并把靈感
    和技巧賜給你的筆的耳朵聽。
    起來,懶詩神,檢查我愛的秀容,
    看時光可曾在那里刻下皺紋;
    假如有,就要盡量把衰老嘲諷,
    使時光的剽竊到處遭人齒冷。
    快使愛成名,趁時光未下手前,
    你就擋得住它的風刀和霜劍。
    一○一
    偷懶的詩神呵,你將怎樣補救
    你對那被美渲染的真的怠慢?
    真和美都與我的愛相依相守;
    你也一樣,要倚靠它才得通顯。
    說吧,詩神;你或許會這樣回答:
    "真的固定色彩不必用色彩繪;
    美也不用翰墨把美的真容畫;
    用不著攙雜,完美永遠是完美。"
    難道他不需要贊美,你就不作聲?
    別替緘默辯護,因為你有力量
    使他比鍍金的墳墓更享遐齡,
    并在未來的年代永受人贊揚。
    當仁不讓吧,詩神,我要教你怎樣
    使他今后和現在一樣受景仰。
    一○二
    我的愛加強了,雖然看來更弱;
    我的愛一樣熱,雖然表面稍冷:
    誰把他心中的崇拜到處傳播,
    就等于把他的愛情看作商品。
    我們那時才新戀,又正當春天,
    我慣用我的歌去歡迎它來歸,
    像夜鶯在夏天門前徹夜清囀,
    到了盛夏的日子便停止歌吹。
    并非現在夏天沒有那么愜意
    比起萬籟靜聽它哀唱的時候,
    只為狂歡的音樂載滿每一枝,
    太普通,意味便沒有那么深悠。
    所以,像它,我有時也默默無言,
    免得我的歌,太繁了,使你煩厭。
    一○三
    我的詩神的產品多貧乏可憐!
    分明有無限天地可炫耀才華,
    可是她的題材,盡管一無妝點,
    比加上我的贊美價值還要大!
    別非難我,如果我寫不出什么!
    照照鏡子吧,看你鏡中的面孔
    多么超越我的怪笨拙的創(chuàng)作,
    使我的詩失色,叫我無地自容。
    那可不是罪過嗎,努力要增飾,
    反而把原來無瑕的題材涂毀?
    因為我的詩并沒有其他目的,
    除了要模仿你的才情和嫵媚;
    是的,你的鏡子,當你向它端詳,
    所反映的遠遠多于我的詩章。
    一○四
    對于我,俊友,你永遠不會哀老,
    因為自從我的眼碰見你的眼,
    你還是一樣美。三個嚴冬搖掉
    三個蒼翠的夏天的樹葉和光艷,
    三個陽春三度化作秋天的枯黃。
    時序使我三度看見四月的芳菲
    三度被六月的炎炎烈火燒光。
    但你,還是和初見時一樣明媚;
    唉,可是美,像時針,它躡著腳步
    移過鐘面,你看不見它的蹤影;
    同樣,你的姣顏,我以為是常駐,
    其實在移動,迷惑的是我的眼睛。
    顫栗吧,未來的時代,聽我呼吁:
    你還沒有生,美的夏天已死去。
    一○五
    不要把我的愛叫作偶像崇拜,
    也不要把我的愛人當偶像看,
    既然所有我的歌和我的贊美
    都獻給一個、為一個,永無變換。
    我的愛今天仁慈,明天也仁慈,
    有著驚人的美德,永遠不變心,
    所以我的詩也一樣堅貞不渝,
    全省掉差異,只敘述一件事情。
    "美、善和真",就是我全部的題材,
    "美、善和真",用不同的詞句表現;
    我的創(chuàng)造就在這變化上演才,
    三題一體,它的境界可真無限。
    過去"美、善和真"常常分道揚鑣,
    到今天才在一個人身上協(xié)調。
    一○六
    當我從那湮遠的古代的紀年
    發(fā)見那絕代風流人物的寫真,
    艷色使得古老的歌詠也香艷,
    頌贊著多情騎士和絕命佳人,
    于是,從那些國色天姿的描畫,
    無論手腳、嘴唇、或眼睛或眉額,
    我發(fā)覺那些古拙的筆所表達
    恰好是你現在所占領的姿色。
    所以他們的贊美無非是預言
    我們這時代,一切都預告著你;
    不過他們觀察只用想象的眼,
    還不夠才華把你歌頌得盡致:
    而我們,幸而得親眼看見今天,
    只有眼驚羨,卻沒有舌頭詠嘆。
    一○七
    無論我自己的憂慮,或那夢想著
    未來的這茫茫世界的先知靈魂,
    都不能限制我的真愛的租約,
    縱使它已注定作命運的抵償品。
    人間的月亮已度過被蝕的災難,
    不祥的占卜把自己的預言嘲諷,
    動蕩和疑慮既已獲得了保險,
    和平在宣告橄橄枝永久蔥蘢。
    于是在這時代甘露的遍灑下,
    我的愛面貌一新,而死神降伏,
    既然我將活在這拙作里,任憑他
    把那些愚鈍的無言的種族凌辱。
    你將在這里找著你的紀念碑,
    魔王的金盔和銅墓卻被銷毀。
    一○八
    腦袋里有什么,筆墨形容得出,
    我這顆真心不已經對你描畫?
    還有什么新東西可說可記錄,
    以表白我的愛或者你的真價?
    沒有,乖乖;可是,虔誠的禱詞
    我沒有一天不把它復說一遍;
    老話并不老;你屬我,我也屬你,
    就像我祝福你名字的頭一天。
    所以永恒的愛在長青愛匣里
    不會蒙受年歲的損害和塵土,
    不會讓皺紋占據應有的位置,
    反而把老時光當作永久的家奴;
    發(fā)覺最初的愛苗依舊得保養(yǎng),
    盡管時光和外貌都盼它枯黃。
    一○九
    哦,千萬別埋怨我改變過心腸,
    別離雖似乎減低了我的熱情。
    正如我拋不開自己遠走他方,
    我也一刻離不開你,我的靈魂。
    你是我的愛的家:我雖曾流浪,
    現在已經像遠行的游子歸來;
    并準時到家,沒有跟時光改樣,
    而且把洗滌我污點的水帶來。
    哦,請千萬別相信(盡管我難免
    和別人一樣經不起各種試誘)
    我的天性會那么荒唐和鄙賤
    竟拋棄你這至寶去追求烏有;
    這無垠的宇宙對我都是虛幻;
    你才是,我的玫瑰,我全部財產。
    一一○
    唉,我的確曾經常東奔西跑,
    扮作斑衣的小丑供眾人賞玩,
    違背我的意志,把至寶賤賣掉,
    為了新交不惜把舊知交冒犯;
    更千真萬確我曾經斜著冷眼
    去看真情;但天呀,這種種離乖
    給我的心帶來了另一個春天,
    最壞的考驗證實了你的真愛。
   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,請你接受
    無盡的友誼:我不再把欲望磨利,
    用新的試探去考驗我的老友--
    那拘禁我的、鐘情于我的神袛。
    那么,歡迎我吧,我的人間的天,
    迎接我到你最親的純潔的胸間。
    一一一
    哦,請為我把命運的女神詬讓,
    她是嗾使我造成業(yè)障的主犯,
    因為她對我的生活別無贍養(yǎng),
    除了養(yǎng)成我粗鄙的眾人米飯。
    因而我的名字就把烙印④接受,
    也幾乎為了這緣故我的天性
    被職業(yè)所玷污,如同染工的手:
    可憐我吧,并祝福我獲得更新;
    像個溫順的病人,我甘心飲服
    澀嘴的醋來消除我的重感染⑤;
    不管它多苦,我將一點不覺苦,
    也不辭兩重懺悔以贖我的罪愆。
    請憐憫我吧,摯友,我向你擔保
    你的憐憫已經夠把我醫(yī)治好。
    一一二
    你的愛憐抹掉那世俗的譏讒
    打在我的額上的恥辱的烙?。?/footer>
    別人的毀譽對我有什么相干,
    你既表揚我的善又把惡遮隱!
    你是我整個宇宙,我必須努力
    從你的口里聽取我的榮和辱;
    我把別人,別人把我,都當作死,
    誰能使我的鐵心腸變善或變惡?
    別人的意見我全扔入了深淵,
    那么干凈,我簡直像聾蛇一般,
    憑他奉承或誹謗都充耳不聞。
    請傾聽我怎樣原諒我的冷淡:
    你那么根深蒂固長在我心里,
    全世界,除了你,我都認為死去。
    一一三
    自從離開你,眼睛便移居心里,
    于是那雙指揮我行動的眼睛,
    既把職守分開,就成了半瞎子,
    自以為還看見,其實已經失明;
    因為它們所接觸的任何形狀,
    花鳥或姿態(tài),都不能再傳給心,
    自己也留不住把捉到的景象;
    一切過眼的事物心兒都無份。
    因為一見粗俗或幽雅的景色,
    最畸形的怪物或絕艷的面孔,
    山或海,日或夜,烏鴉或者白鴿,
    眼睛立刻塑成你美妙的姿容。
    心中滿是你,什么再也裝不下,
    就這樣我的真心教眼睛說假話。
    一一四
    是否我的心,既把你當王冠戴,
    喝過帝王們的鴆毒--自我阿諛?
    還是我該說,我眼睛說的全對,
    因為你的愛教會它這煉金術,
    使它能夠把一切蛇神和牛鬼
    轉化為和你一樣柔媚的天嬰,
    把每個丑惡改造成盡善盡美,
    只要事物在它的柔輝下現形?
    哦,是前者;是眼睛的自我陶醉,
    我偉大的心靈把它一口喝盡:
    眼睛曉得投合我心靈的口味,
    為它準備好這杯可口的毒飲。
    盡管杯中有毒,罪過總比較輕,
    因為先愛上它的是我的眼睛。
    一一五
    我從前寫的那些詩全都撒謊,
    連那些說"我愛你到極點"在內,
    可是那時候我的確無法想象
    白熱的火還發(fā)得出更大光輝。
    只害怕時光的無數意外事故
    鉆進密約間,勾銷帝王的意旨,
    曬黑美色,并挫鈍鋒銳的企圖,
    使倔強的心屈從事物的隆替:
    唉,為什么,既怵于時光的專橫,
    我不可說,"現在我愛你到極點,"
    當我擺脫掉疑慮,充滿著信心,
    覺得來日不可期,只掌握目前?
    愛是嬰兒;難道我不可這樣講,
    去促使在生長中的羽毛豐滿?
    一一六
    我絕不承認兩顆真心的結合
    會有任何障礙;愛算不得真愛,
    若是一看見人家改變便轉舵,
    或者一看見人家轉彎便離開。
    哦,決不!愛是亙古長明的塔燈,
    它定睛望著風暴卻兀不為動;
    愛又是指引迷舟的一顆恒星,
    你可量它多高,它所值卻無窮。
    愛不受時光的播弄,盡管紅顏
    和皓齒難免遭受時光的毒手;
    愛并不因瞬息的改變而改變,
    它巍然矗立直到末日的盡頭。
    我這話若說錯,并被證明不確,
    就算我沒寫詩,也沒人真愛過。
    一一七
    請這樣控告我:說我默不作聲,
    盡管對你的深恩我應當酬謝;
    說我忘記向你繾綣的愛慰問,
    盡管我對你依戀一天天密切;
    說我時常和陌生的心靈來往,
    為偶爾機緣斷送你寶貴情誼;
    說我不管什么風都把帆高揚,
    任它們把我吹到天涯海角去。
    請把我的任性和錯誤都記下,
    在真憑實據上還要積累嫌疑,
    把我?guī)У侥愕娘A眉蹙額底下,
    千萬別喚醒怨毒來把我射死;
    因為我的訴狀說我急于證明
    你對我的愛多么忠貞和堅定。
    一一八
    好比我們?yōu)榱舜偈故秤鲞M,
    用種種辛辣調味品刺激胃口;
    又好比服清瀉劑以預防大病,
    用較輕的病截斷重癥的根由;
    同樣,飽嘗了你的不膩人的甜蜜,
    我選上苦醬來當作我的食料;
    厭倦了健康,覺得病也有意思,
    盡管我還沒有到生病的必要。
    這樣,為采用先發(fā)制病的手段,
    愛的策略變成了真實的過失:
    我對健康的身體亂投下藥丹,
    用痛苦來把過度的幸福療治。
    但我由此取得這真正的教訓:
    藥也會變毒,誰若因愛你而生病。
    一一九
    我曾喝下了多少鮫人的淚珠
    從我心中地獄般的鍋里蒸出來,
    把恐懼當希望,又把希望當恐懼,
    眼看著要勝利,結果還是失??!
    我的心犯了多少可憐的錯誤,
    正好當它自以為再幸福不過;
    我的眼睛怎樣地從眼眶躍出,
    當我被瘋狂昏亂的熱病折磨!
    哦,壞事變好事!我現在才知道
    善的確常常因惡而變得更善!
    被摧毀的愛,一旦重新修建好,
    就比原來更宏偉、更美、更強頑。
    因此,我受了譴責,反心滿意足;
    因禍,我獲得過去的三倍幸福。
    一二○
    你對我狠過心反而于我有利:
    想起你當時使我受到的痛創(chuàng),
    我只好在我的過失下把頭低,
    既然我的神經不是銅或精鋼。
    因為,你若受過我狠心的搖撼,
    像我所受的,該熬過多苦的日子!
    可是我這暴君從沒有抽過閑
    來衡量你的罪行對我的打擊!
    哦,但愿我們那悲怛之夜能使我
    牢牢記住真悲哀打擊得多慘,
    我就會立刻遞給你,像你遞給我,
    那撫慰碎了的心的微賤藥丹。
    但你的罪行現在變成了保證,
    我贖你的罪,你也贖我的敗行。
    一二一
    寧可卑劣,也不愿負卑劣的虛名,
    當我們的清白蒙上不白之冤,
    當正當的娛樂被人妄加惡聲,
    不體察我們的感情,只憑偏見。
    為什么別人虛偽淫猥的眼睛
    有權贊揚或詆毀我活躍的血?
    專偵伺我的弱點而比我壞的人
    為什么把我認為善的恣意污蔑?
    我就是我,他們對于我的詆毀
    只能夠宣揚他們自己的卑鄙:
    我本方正,他們的視線自不軌;
    這種壞心眼怎么配把我非議?
    除非他們固執(zhí)這糊涂的邪說:
    惡是人性,統(tǒng)治著世間的是惡。
    一二二
    你贈我的手冊已經一筆一劃
    永不磨滅地刻在我的心版上,
    它將超越無聊的名位的高下,
    跨過一切時代,以至無窮無疆:
    或者,至少直到大自然的規(guī)律
    容許心和腦繼續(xù)存在的一天;
    直到它們把你每部分都讓給
    遺忘,你的記憶將永遠不逸散。
    可憐的手冊就無法那樣持久,
    我也不用籌碼把你的愛登記;
    所以你的手冊我大膽地放走,
    把你交給更能珍藏你的冊子:
    要靠備忘錄才不會把你遺忘,
    豈不等于表明我對你也善忘?
    一二三
    不,時光,你斷不能夸說我在變:
    你新建的金字塔,不管多雄壯,
    對我一點不稀奇,一點不新鮮;
    它們只是舊景象披上了新裝。
    我們的生命太短促,所以羨慕
    你拿來蒙騙我們的那些舊貨;
    幻想它們是我們心愿的產物,
    不肯信從前曾經有人談起過。
    對你和你的紀錄我同樣不賣賬,
    過去和現在都不能使我驚奇,
    因為你的記載和我所見都扯謊,
    都多少是你疾馳中造下的孽跡。
    我敢這樣發(fā)誓:我將萬古不渝,
    不管你和你的鐮刀多么鋒利。
    一二四
    假如我的愛只是權勢的嫡種,
    它就會是命運的無父的私生子,
    受時光的寵辱所磨折和播弄,
    同野草閑花一起任人們采刈。
    不呀,它并不是建立在偶然上;
    它既不為榮華的笑顏所轉移,
    也經受得起我們這時代風尚
    司空見慣的抑郁、憤懣的打擊:
    它不害怕那只在短期間有效、
    到處散播異端和邪說的權謀,
    不因驕陽而生長,雨也沖不掉,
    它巍然獨立在那里,深思熟籌。
    被時光愚弄的人們,起來作證!
    你們畢生作惡,卻一死得干凈。
    一二五
    這對我何益,縱使我高擎華蓋,
    用我的外表來為你妝點門面,
    或奠下偉大基礎,要留芳萬代,
    其實比荒涼和毀滅為期更短?
    難道我沒見過拘守儀表的人,
    付出高昂的代價,卻喪失一切,
    厭棄淡泊而拚命去追求葷辛,
    可憐的贏利者,在顧盼中雕謝?
    不,請讓我在你心里長保忠貞,
    收下這份菲薄但由衷的獻禮,
    它不攙雜次品,也不包藏機心,
    而只是你我間互相致送誠意。
    被收買的告密者,滾開!你越誣告
    真摯的心,越不能損害它分毫。
    一二六
    你,小乖乖,時光的無常的沙漏
    和時辰(他的小鐮刀)都聽你左右;
    你在虧缺中生長,并昭示大眾
    你的愛人如何雕零而你向榮;
    如果造化(掌握盈虧的大主宰),
    在你邁步前進時把你挽回來,
    她的目的只是:賣弄她的手法
    去丟時光的臉,并把分秒扼殺。
    可是你得怕她,你,她的小乖乖!
    她只能暫留,并非常保,她的寶貝!
    她的賬目,雖延了期,必須清算:
    要清償債務,她就得把你交還。
    一二七
    在遠古的時代黑并不算秀俊,
    即使算,也沒有把美的名掛上;
    但如今黑既成為美的繼承人,
    于是美便招來了侮辱和誹謗。
    因為自從每只手都修飾自然,
    用藝術的假面貌去美化丑惡,
    溫馨的美便失掉聲價和圣殿,
    縱不忍辱偷生,也遭了褻瀆。
    所以我情婦的頭發(fā)黑如烏鴉,
    眼睛也恰好相襯,就像在哀泣
    那些生來不美卻迷人的冤家,
    用假名聲去中傷造化的真譽。
    這哀泣那么配合她們的悲痛,
    大家齊聲說:這就是美的真容。
    一二八
    多少次,我的音樂,當你在彈奏
    音樂,我眼看那些幸福的琴鍵
    跟著你那輕盈的手指的挑逗,
    發(fā)出悅耳的旋律,使我魂倒神顛--
    我多么艷羨那些琴鍵輕快地
    跳起來狂吻你那溫柔的掌心,
    而我可憐的嘴唇,本該有這權利,
    只能紅著臉對琴鍵的放肆出神!
    經不起這引逗,我嘴唇巴不得
    做那些舞蹈著的得意小木片,
    因為你手指在它們身上輕掠,
    使枯木比活嘴唇更值得艷羨。
    冒失的琴鍵既由此得到快樂,
    請把手指給它們,把嘴唇給我。
    一二九
    把精力消耗在恥辱的沙漠里,
    就是色欲在行動;而在行動前,
    色欲賭假咒、嗜血、好殺、滿身是
    罪惡,兇殘、粗野、不可靠、走極端;
    歡樂尚未央,馬上就感覺無味:
    毫不講理地追求;可是一到手,
    又毫不講理地厭惡,像是專為
    引上鉤者發(fā)狂而設下的釣鉤;
    在追求時瘋狂,占有時也瘋狂;
    不管已有、現有、未有,全不放松;
    感受時,幸福;感受完,無上災殃;
    事前,巴望著的歡樂;事后,一場夢。
    這一切人共知;但誰也不知怎樣
    逃避這個引人下地獄的天堂。
    一三○
    我情婦的眼睛一點不像太陽;
    珊瑚比她的嘴唇還要紅得多:
    雪若算白,她的胸就暗褐無光,
    發(fā)若是鐵絲,她頭上鐵絲婆娑。
    我見過紅白的玫瑰,輕紗一般;
    她頰上卻找不到這樣的玫瑰;
    有許多芳香非常逗引人喜歡,
    我情婦的呼吸并沒有這香味。
    我愛聽她談話,可是我很清楚
    音樂的悅耳遠勝于她的嗓子;
    我承認從沒有見過女神走路,
    我情婦走路時候卻腳踏實地:
    可是,我敢指天發(fā)誓,我的愛侶
    勝似任何被捧作天仙的美女。
    一三一
    盡管你不算美,你的暴虐并不
    亞于那些因美而驕橫的女人;
    因為你知道我的心那么糊涂,
    把你當作世上的至美和至珍。
    不過,說實話,見過你的人都說,
    你的臉缺少使愛呻吟的魅力:
    盡管我心中發(fā)誓反對這說法,
    我可還沒有公開否認的勇氣。
    當然我發(fā)的誓一點也不欺人;
    數不完的呻吟,一想起你的臉,
    馬上聯(lián)翩而來,可以為我作證:
    對于我,你的黑勝于一切秀妍。
    你一點也不黑,除了你的人品,
    可能為了這原故,誹謗才流行。
    一三二
    我愛上了你的眼睛;你的眼睛
    曉得你的心用輕蔑把我磨折,
    對我的痛苦表示柔媚的悲憫,
    就披上黑色,做旖旎的哭喪者。
    而的確,無論天上燦爛的朝陽
    多么配合那東方蒼白的面容,
    或那照耀著黃昏的明星煌煌
    (它照破了西方的黯淡的天空),
    都不如你的臉配上那雙淚眼。
    哦,但愿你那顆心也一樣為我
    掛孝吧,既然喪服能使你增妍,
    愿它和全身一樣與悲憫配合。
    黑是美的本質(我那時就賭咒),
    一切缺少你的顏色的都是丑。
    一三三
    那使我的心呻吟的心該詛咒,
    為了它給我和我的朋友的傷痕!
    難道光是折磨我一個還不夠?
    還要把朋友貶為奴隸的身分?
    你冷酷的眼睛已奪走我自己,
    那另一個我你又無情地霸占:
    我已經被他(我自己)和你拋棄;
    這使我遭受三三九倍的苦難。
    請用你的鐵心把我的心包圍,
    讓我可憐的心保釋朋友的心;
    不管誰監(jiān)視我,我都把他保衛(wèi);
    你就不能在獄中再對我發(fā)狠。
    你還會發(fā)狠的,我是你的囚徒,
    我和我的一切必然任你擺布。
    一三四
    因此,現在我既承認他屬于你,
    并照你的意旨把我當抵押品,
    我情愿讓你把我沒收,好教你
    釋放另一個我來寬慰我的心:
    但你不肯放,他又不愿被釋放,
    因為你貪得無厭,他心腸又軟;
    他作為保人簽字在那證券上,
    為了開脫我,反而把自己緊拴。
    分毫不放過的高利貸者,你將要
    行使你的美麗賜給你的特權
    去控訴那為我而負債的知交;
    于是我失去他,因為把他欺騙。
    我把他失掉;你卻占有他和我:
    他還清了債,我依然不得開脫。
    一三五
    假如女人有滿足,你就得如"愿",
    還有額外的心愿,多到數不清;
    而多余的我總是要把你糾纏,
    想在你心愿的花上添我的錦。
    你的心愿汪洋無邊,難道不能
    容我把我的心愿在里面隱埋?
    難道別人的心愿都那么可親,
    而我的心愿就不配你的青睞?
    大海,滿滿是水,照樣承受雨點,
    好把它的貯藏品大量地增加;
    多心愿的你,就該把我的心愿
    添上,使你的心愿得到更擴大。
    別讓無情的"不"把求愛者窒息;
    讓眾愿同一愿,而我就在這愿里。
    一三六
    你的靈魂若罵你我走得太近,
    請對你那瞎靈魂說我是你"心愿",
    而"心愿",她曉得,對她并非陌生;
    為了愛,讓我的愛如愿吧,心肝。
    心愿將充塞你的愛情的寶藏,
    請用心愿充滿它,把我算一個,
    須知道宏大的容器非常便當,
    多裝或少裝一個算不了什么。
    請容許我混在隊伍中間進去,
    不管怎樣說我總是其中之一;
    把我看作微末不足道,但必須
    把這微末看作你心愛的東西。
    把我名字當你的愛,始終如一,
    就是愛我,因為"心愿"是我的名字。
    一三七
    又瞎又蠢的愛,你對我的眸子
    干了什么,以致它們視而不見?
    它們認得美,也看見美在那里,
    卻居然錯把那極惡當作至善。
    我的眼睛若受了偏見的歪扭,
    在那人人行駛的海灣里下錨,
    你為何把它們的虛妄作成鉤,
    把我的心的判斷力鉤得牢牢?
    難道是我的心,明知那是公地,
    硬把它當作私人游樂的花園?
    還是我眼睛否認明顯的事實,
    硬拿美麗的真蒙住丑惡的臉?
    我的心和眼既迷失了真方向,
    自然不得不陷入虛妄的膏肓。
    一三八
    我愛人賭咒說她渾身是忠實,
    我相信她(雖然明知她在撒謊),
    讓她認為我是個無知的孩子,
    不懂得世間種種騙人的勾當。
    于是我就妄想她當我還年輕,
    雖然明知我盛年已一去不復返;
    她的油嘴滑舌我天真地信任:
    這樣,純樸的真話雙方都隱瞞。
    但是為什么她不承認說假話?
    為什么我又不承認我已經衰老?
    愛的習慣是連信任也成欺詐,
    老年談戀愛最怕把年齡提到。
    因此,我既欺騙她,她也欺騙我,
    咱倆的愛情就在欺騙中作樂。
    一三九
    哦,別叫我原諒你的殘酷不仁
    對于我的心的不公正的冒犯;
    請用舌頭傷害我,可別用眼睛;
    狠狠打擊我,殺我,可別耍手段。
    說你已愛上了別人;但當我面,
    心肝,可別把眼睛向旁邊張望:
    何必要耍手段,既然你的強權
    已夠打垮我過分緊張的抵抗?
    讓我替你辯解說:"我愛人明知
    她那明媚的流盼是我的死仇,
    才把我的敵人從我臉上轉移,
    讓它向別處放射害人的毒鏃!"
    可別這樣;我已經一息奄奄,
    不如一下盯死我,解除了苦難。
    一四○
    你狠心,也該放聰明;別讓侮蔑
    把我不作聲的忍耐逼得太甚;
    免得悲哀賜我喉舌,讓你領略
    我的可憐的痛苦會怎樣發(fā)狠。
    你若學了乖,愛呵,就覺得理應
    對我說你愛我,縱使你不如此;
    好像暴躁的病人,當死期已近,
    只愿聽醫(yī)生報告健康的消息;
    因為我若是絕望,我就會發(fā)瘋,
    瘋狂中難保不把你胡亂咒罵:
    這乖張世界是那么不成體統(tǒng),
    瘋狂的耳總愛聽瘋子的壞話。
    要我不發(fā)瘋,而你不遭受誹謗,
    你得把眼睛正視,盡管心放蕩。
    一四一
    說實話,我的眼睛并不喜歡你,
    它們發(fā)見你身上百孔和千瘡;
    但眼睛瞧不起的,心兒卻著迷,
    它一味溺愛,不管眼睛怎樣想。
    我耳朵也不覺得你嗓音好聽,
    就是我那容易受刺激的觸覺,
    或味覺,或嗅覺都不見得高興
    參加你身上任何官能的盛酌。
    可是無論我五種機智或五官
    都不能勸阻癡心去把你侍奉,
    我昂藏的丈夫儀表它再不管,
    只甘愿作你傲慢的心的仆從。
    不過我的災難也非全無好處:
    她引誘我犯罪,也教會我受苦。
    一四二
    我的罪咎是愛,你的美德是憎,
    你憎我的罪,為了我多咎的愛:
    哦,你只要比一比你我的實情,
    就會發(fā)覺責備我多么不應該。
    就算應該,也不能出自你嘴唇,
    因為它們褻瀆過自己的口紅,
    劫奪過別人床弟應得的租金,
    和我一樣屢次偷訂愛的假盟。
    我愛你,你愛他們,都一樣正當,
    盡管你追求他們而我討你厭。
    讓哀憐的種子在你心里暗長,
    終有天你的哀憐也得人哀憐。
    假如你只知追求,自己卻吝嗇,
    你自己的榜樣就會招來拒絕。
    一四三
    看呀,像一個小心翼翼的主婦
    跑著去追攆一只逃走的母雞,
    把孩子扔下,拚命快跑,要抓住
    那個她急著要得回來的東西;
    被扔下的孩子緊跟在她后頭,
    哭哭啼啼要趕上她,而她只管
    望前一直追攆,一步也不停留,
    不顧她那可憐的小孩的不滿:
    同樣,你追那個逃避你的家伙,
    而我(你的孩子)卻在后頭追你;
    你若趕上了希望,請回頭照顧我,
    盡媽媽的本分,輕輕吻我,很和氣。
    只要你回頭來撫慰我的悲啼,
    我就會禱告神讓你從心所欲。
    一四四
    兩個愛人像精靈般把我誘惑,
    一個叫安慰,另外一個叫絕望:
    善的天使是個男子,豐姿綽約;
    惡的幽靈是個女人,其貌不揚。
    為了促使我早進地獄,那女鬼
    引誘我的善精靈硬把我拋開,
    還要把他迷惑,使淪落為妖魅,
    用骯臟的驕傲追求純潔的愛。
    我的天使是否已變成了惡魔,
    我無法一下子確定,只能猜疑;
    但兩個都把我扔下,互相結合,
    一個想必進了另一個的地獄。
    可是這一點我永遠無法猜透,
    除非是惡的天使把善的攆走。
    一四五
    愛神親手捏就的嘴唇
    對著為她而憔悴的我,
    吐出了這聲音說,"我恨":
    但是她一看見我難過,
    心里就馬上大發(fā)慈悲,
    責備那一向都是用來
    宣布甜蜜的判詞的嘴,
    教它要把口氣改過來:
    "我恨",她又把尾巴補綴,
    那簡直像明朗的白天
    趕走了魔鬼似的黑夜,
    把它從天堂甩進陰間。
    她把"我恨"的恨字摒棄,
    救了我的命說,"不是你"。
    一四六
    可憐的靈魂,萬惡身軀的中心,
    被圍攻你的叛逆勢力所俘擄,
    為何在暗中憔悴,忍受著饑饉,
    卻把外壁妝得那么堂皇麗都?
    賃期那么短,這傾頹中的大廈
    難道還值得你這樣鋪張浪費?
    是否要讓蛆蟲來繼承這奢華,
    把它吃光?這可是肉體的依皈?
    所以,靈魂,請拿你仆人來度日,
    讓他消瘦,以便充實你的貯藏,
    拿無用時間來兌換永欠租期,
    讓內心得滋養(yǎng),別管外表堂皇:
    這樣,你將吃掉那吃人的死神,
    而死神一死,世上就永無死人。
    一四七
    我的愛是一種熱病,它老切盼
    那能夠使它長期保養(yǎng)的單方,
    服食一種能維持病狀的藥散,
    使多變的病態(tài)食欲長久盛旺。
    理性(那醫(yī)治我的愛情的醫(yī)生)
    生氣我不遵守他給我的囑咐,
    把我扔下,使我絕望,因為不信
    醫(yī)藥的欲望,我知道,是條死路。
    我再無生望,既然喪失了理智,
    整天都惶惑不安、煩躁、瘋狂;
    無論思想或談話,全像個瘋子,
    脫離了真實,無目的,雜亂無章;
    因為我曾賭咒說你美,說你璀璨,
    你卻是地獄一般黑,夜一般暗。
    一四八
    唉,愛把什么眼睛裝在我腦里,
    使我完全認不清真正的景象?
    竟錯判了眼睛所見到的真相?
    如果我眼睛所迷戀的真是美,
    為何大家都異口同聲不承認?
    若真不美呢,那就絕對無可諱,
    愛情的眼睛不如一般人看得真:
    當然嘍,它怎能夠,愛眼怎能夠
    看得真呢,它日夜都淚水汪汪?
    那么,我看不準又怎算得稀有?
    太陽也要等天晴才照得明亮。
    狡猾的愛神!你用淚把我弄瞎,
    只因怕明眼把你的丑惡揭發(fā)。
    一四九
    你怎能,哦,狠心的,否認我愛你,
    當我和你協(xié)力把我自己厭惡?
    我不是在想念你,當我為了你
    完全忘掉我自己,哦,我的暴主?
    我可曾把那恨你的人當朋友?
    我可曾對你厭惡的人獻殷勤?
    不僅這樣,你對我一皺起眉頭,
    我不是馬上嘆氣,把自己痛恨?
    我還有什么可以自豪的優(yōu)點,
    傲慢到不屑于為你服役奔命,
    既然我的美都崇拜你的缺陷,
    唯你的眼波的流徒轉移是聽?
    但,愛呵,盡管憎吧,我已猜透你:
    你愛那些明眼的,而我是瞎子。
    一五○
    哦,從什么威力你取得這力量,
    連缺陷也能把我的心靈支配?
    教我誣蔑我可靠的目光撒謊,
    并矢口否認太陽使白天明媚?
    何來這化臭腐為神奇的本領,
    使你的種種丑惡不堪的表現
    都具有一種靈活強勁的保證,
    使它們,對于我,超越一切至善?
    誰教你有辦法使我更加愛你,
    當我聽到和見到你種種可憎?
    哦,盡管我鍾愛著人家所嫌棄,
    你總不該嫌棄我,同人家一條心:
    既然你越不可愛,越使得我愛,
    你就該覺得我更值得你喜愛。
    一五一
    愛神太年輕,不懂得良心是什么;
    但誰不曉得良心是愛情所產?
    那么,好騙子,就別專找我的錯,
    免得我的罪把溫婉的你也牽連。
    因為,你出賣了我,我的笨肉體
    又哄我出賣我更高貴的部分;
    我靈魂叮囑我肉體,說它可以
    在愛情上勝利;肉體再不作聲,
    一聽見你的名字就馬上指出
    你是它的勝利品;它趾高氣揚,
    死心蹋地作你最鄙賤的家奴,
    任你頤指氣使,或倒在你身旁。
    所以我可問心無愧地稱呼她
    做"愛",我為她的愛起來又倒下。
    一五二
    你知道我對你的愛并不可靠,
    但你賭咒愛我,這話更靠不??;
    你撕掉床頭盟,又把新約毀掉,
    既結了新歡,又種下新的憎惡。
    但我為什么責備你兩番背盟,
    自己卻背了二十次!最反復是我;
    我對你一切盟誓都只是濫用,
    因而對于你已經失盡了信約。
    我曾矢口作證你對我的深愛:
    說你多熱烈、多忠誠、永不變卦,
    我使眼睛失明,好讓你顯光彩,
    教眼睛發(fā)誓,把眼前景說成虛假--
    我發(fā)誓說你美!還有比這荒唐:
    抹煞真理去堅持那么黑的謊!
    一五三
    愛神放下他的火炬,沉沉睡去:
    月神的一個仙女乘了這機會
    趕快把那枝煽動愛火的火炬
    浸入山間一道冷冰冰的泉水;
    泉水,既從這神圣的火炬得來
    一股不滅的熱,就永遠在燃燒,
    變成了沸騰的泉,一直到現在
    還證實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。
    但這火炬又在我情婦眼里點火,
    為了試驗,愛神碰一下我胸口,
    我馬上不舒服,又急躁又難過,
    一刻不停地跑向溫泉去求救,
    但全不見效:能治好我的溫泉
    只有新燃起愛火的、我情人的眼。
    一五四
    小小愛神有一次呼呼地睡著,
    把點燃心焰的火炬放在一邊,
    一群蹁躚的貞潔的仙女恰巧
    走過;其中最美的一個天仙
    用她處女的手把那曾經燒紅
    萬千顆赤心的火炬偷偷拿走,
    于是這玩火小法師在酣睡中
    便繳械給那貞女的纖纖素手。
    她把火炬往附近冷泉里一浸,
    泉水被愛神的烈火燒得沸騰,
    變成了溫泉,能消除人間百病;
    但我呵,被我情婦播弄得頭疼,
    跑去溫泉就醫(yī),才把這點弄清:
    愛燒熱泉水,泉水冷不了愛情。
    1.
    詩神:即詩人,故下面用男性代詞"他"字。
    2.
    當時制造假發(fā)的人常常買死人的頭發(fā)作原料。
    3.
    土星在西歐星相學里是沉悶和憂郁的象征。
    4.
    烙?。簮u辱。
    5.
    當時相信醋能防疫。
    (梁宗岱
    譯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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